2015年12月30日09:26 来源:人民政协报 手机看新闻
12月24日上午9时,北京市八宝山殡仪馆梅厅内悬挂着一条白色横幅———“人民教育家于陆琳安息”。厅内聚集了三四百人,从头发花白的80多岁老人到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年,中间偶尔还有一些老干部的身影。于陆琳是谁?为什么大家甘愿在寒冷的冬天赶来送别?拨通于陆琳女婿张超的电话,记者了解到送别的人几乎都是她的学生。在张超的描述中,记者慢慢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1921年的阴历六月十六,山东济南一家书香门第的庭院中传出了新生婴儿的啼哭———这家主人第六个孩子诞生,是一位千金。主人看着满院的紫薇花,给女孩起名“紫薇”。这个“紫薇”就是于陆琳,
中华社会大学(现更名为“北京经贸职业学院”)创始人。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民办教育观察者蒋国华基于自己的考证向记者介绍,当时的学校由北京市教育部门批准成立,具备了大学的基本条件:有本科生和毕业生、教育教学设置符合“严格意义上的学历教育”、有校址,“它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第一所民办大学”。
谈起岳母,张超嘴中满是敬佩的话。他告诉记者,1982年,已然花甲之年的于陆琳听说上世纪末我国还缺2300万高等教育人才时,坐卧不安,毅然决定与范若愚、聂真、张友渔等老教育家一起创办大学,为国家培养人才。“之后,国家鼓励社会力量办学,老太太的办学实践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这一政策。”
然而,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思想禁锢还远远没有解除。对于民办大学这一新生事物的认识还处于怀疑和否定阶段。面对一些人的不理解,于陆琳咬牙坚持,当听到学校可能被解散时,她连夜给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的彭真写了几万字的报告,阐述当时人才缺乏的现状,学校的办学宗旨、方针、任务和前途。看完来信,肯定她的做法之外,彭真还亲自为学校题写了校名。
张超回忆,当时条件很苦,岳母时常拿家中的东西贴补学校,如当时并不多见的私家车成了学校的公车,“使用了20多年,到现在还在学校”;学校缺少书籍,她就把家中的藏书搬到学校。同时,她坚持不拿工资,这一坚持就是20多年。“她说自己是退休干部,国家给补贴,怎么还能拿钱呢?”就像女儿孟运在老人家90岁生日时写的回忆文章中说的那样:她一直认为这和以前她筹建的北海幼儿园、国防大学图书馆一样,是国家的。女儿记得,尽管学校工作主要由母亲操心,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肯当校长、董事长。除了还没完全办清退休手续,她觉得那些给自己支持的老教育家们,比自己更适合。“这就是一个老革命的思维方式。”孟运感慨道。
“当时的慈善有三种:修桥、补路、办学校,岳母选择了第三种,这也是中国文化中一直奉行的善举。”张超告诉记者,正是于陆琳的这种行为感动了大家,很多人愿意伸手帮她。如董事会里全是各部部长、社会名流,为了让学校发展得更好,大家常常聚在一起出谋划策。当时没钱,没有会场,她与她的同志们,一群部级干部,就冒着酷暑在大槐树底下开会,这被当地群众戏称为“大槐树下的部长会议”。此外,学校当时没有集中的校址,常常是在一些大学附近租平房办学。创建初期的老师们正是来自附近的这些知名大学,“大家几乎没有什么报酬,全是挤自己的时间‘兼职’”。
“她是一位好母亲,不只因为她爱自己的孩子,还因为她爱自己的学生,别人的孩子。”98级旅游管理专业毕业生王凯便是在她呵护下成长的学生之一。谈起老校长,他说两人的接触缘于一封信,一封影响了很多学生命运的信。他回忆,那时自己班上有六七个从其他民办高校转学过来的同学,对民办大学学生转学引起的国家统考科目成绩认定问题,北京市教委当时还没有明确规定,可这却直接关系到同学的切身利益。为此,他代表全班写了几千字的信,寄给未曾谋面的于陆琳。就在那年春节,他接到了77岁高龄校长的电话,表示那封信已经转交给国家教委和北京市教委的有关领导,大家很重视。很快,北京市教委给予回复:新学年开始,转校生的统考成绩予以认定,转学后相同课程可以免修;但新学年之前的转学成绩不予认定。
“说实话,我没想到事隔那么久,校长还挂念着一个普通学生的来信。”在此后的接触中,他慢慢了解到于陆琳的一些故事,这让他对这位老校长更加佩服。如为了联系办学地点,她骑着自行车,满城转悠,曾先后两次摔成骨折;为了求得理解和支持,她找各个部门、单位,费尽周折,协调办理各种手续;为了节省建校资金,不拿学校工资反从自己的离休金中拿出钱来贴补学校的办学经费;设立“于陆琳教育基金”,一部分用于奖励思想好、学习好、经济上有困难的学生……
在于陆琳的努力下,学校获得2820万元政府拨款,启动了学校校园的建设工程,从一所没有围墙的大学建成了一所拥有几百亩新校址,有着气派的教学楼、多功能厅、学生公寓等完备设施的现代化大学,为国家培养了万余名大学生。“老太太曾说,尽管有了围墙,可是我们的思想依旧应该是自由的。既然叫‘中华社会大学’,为社会办学、培养人才,那就要面向社会,不可封闭在自我围墙内。”张超介绍,1937年,于陆琳随姐姐来到延安,进入陕北公学学习,之后又在中央党校进修,“那段经历是激励她致力于教育的本源”。
张超说,于陆琳身体一直很好,之前都是自己骑着自行车为学校的事情奔波,直到有一年,她骑车去参加招生大会,途中摔倒,导致骨折。那时,她已80多岁。从那之后,她的身体开始变差,脑子也间歇性不清楚,可她还是忘不掉她的学校和学生,或是坐着车为学校资金奔波,或是给学校下一步发展做顾问。2009年,她因股骨颈骨折住进了医院,没想到仅住院六天就报了病危,差点丢了性命。自那之后,于陆琳彻底离开了她的大学。
采访最后,张超告诉记者,岳母曾表示自己最开心的事就是,80多岁了还在工作,还在做教育。“她说那话时,孩子般的笑容,我至今都还记得。”
(杨丽霞提供了此文的报道线索)
(来源:人民政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