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调查是现代人类学研究的一种重要方法，这种实地调查的研究方法自西方人类学引入中国后，在中国学界已有80多年的发展历程，取得了不少成就，但也存在不少问题。熟悉、掌握、发展和完善西方学术界形成的田野调查方法，并使之中国化，形成适合中国社会和历史的田野调查方法，是学术研究的重要任务之一。

　　从事人类学研究的人，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通常要求初次做田野工作的人居留在调查点一年或半年的时间。例如，著名英国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曾于1914年至1918年间多次到新几内亚的梅鲁和特罗布里恩德等岛屿进行田野调查，与这些岛屿的土著民族共同度过近4年的时间。人类学田野调查的基本方法主要有两种：一是参与观察，二是深度访谈。

　　“参与观察”是指学者在调查点长时间参与当地人的日常生活中，以获取第一手资料的过程。研究者不仅作为旁观者深入观察当地人社会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也在相当程度上参与到他们的日常生活的各种活动之中。参与观察者有的是完全参与，扮演与被调查者相同的角色。笔者曾于1981年3月至8月在新疆伊犁新源县黑宰部落调查，居住在当地哈萨克族家庭中，和他们同住一个毡房，像他们家的成员一样一起睡觉、吃饭，并参与各种牧业生产，如放羊、挤奶、做饭等。1983年在阿勒泰地区调查图瓦人也一样，住在图瓦人木屋里，和他们一起生活。有的则主要去扮演观察者的角色。马林诺夫斯基在新几内亚特罗布里恩德群岛考察时并没有住在当地人家中，而是搭了一个帐篷单独生活。他学习当地土著民族的语言，直接观察土著民族的生产和生活，观看当地的各种仪式，并与他们深入交谈，问得很细、很具体，并常问一些在当地人看来十分无聊的问题，从而获得大量第一手资料。

　　由于长期参与被调查者的生活和活动，亲身体验当地的人文风情和日常生活经验，深入了解其社会系统的运作过程，细致体会其心理活动，因此，研究者在调查中能够透过表象看本质，由表及里，由浅入深，不仅调查表层的文化，而且调查分析内在的观念、结构、规则和意义等，从而观察到当地居民的灵魂深处，熟悉其思维模式，理解其细微情境，发现其无意识层次的行为模式，是一种颇具深度的实地研究方式。

　　深度访谈则是调查者与被调查对象通过直接交谈搜集资料的一种方法。访谈可以因调查对象、调查类型、被调查者不同而有所不同，采用灵活多样的访谈方式。不过，无论何种方式，都应注意这几点：一是要灵活主导整个访谈过程，二是创造融洽的访谈气氛，三是注意访谈礼节和尊重对方，四是谈话要因人而异，五是要注重访谈技巧。访谈的具体方法主要有“结构型”和“无结构型”。结构型访谈法的特点是把问题标准化，制定好详细的标准化访谈提纲，被调查者必须按照统一标准和方法回答问题。而在无结构型访谈法中，事先不预定标准程序，访谈者围绕调查研究的问题与被访者进行自由交谈，其特点是自然，可以深入了解多方面的情况。有些问题是在访谈过程中边谈边形成，随时提出的。

　　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田野调查有多种不同的类型。从研究对象和内容看，我们可以对当地社会、文化和生活进行全面、系统的综合调查；也可以集中调查文化的某一个部分，也就是对一个或几个群体或地区作专题调查，以了解某一问题的现状和发展趋势，或用以验证、检验某一理论的真伪；还可以是有意识地挑选出少数具有代表性、较有特色的地点进行全面深入的典型调查；抑或以某一个特定的社会单位作为对象而进行调查研究，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家庭或家族。不同方式并不是各自孤立的，而是彼此关联、互相包容的。20世纪20至60年代，综合调查占有较大的比重。20世纪70年代之后，较为重视专题调查和个案性调查。

　　而从调查范围来看，学者有时选择一个社区进行长时间的一点调查，与当地人生活在一起，进行参与观察和深度访谈；有时选择多个乡村（点）调查，并进行比较研究。此外，田野调查是否需要理论指导，是否需要有假设，是否带着问题调查，学术界也有不同的看法。一种观点主张田野调查没有必要以某种理论作为指导，也没有必要为其构建假设。进入田野之后，完全融入当地人的社会和生活之中，客观观察各种现象，在充分熟悉和掌握当地的社会文化的基础上建构自己的理论、假设或问题。另一种观点认为，不带问题，没有理论支撑的田野调查是盲目的调查，不可能获得较好的田野调查资料。

　　关于田野调查的方式和方法争论较多。笔者认为，应注意如下几方面的问题：

　　首先，面面俱到的综合性调查不适合当代中国社会。专题调查和个案调查比较适合我国的国情，这两种调查方式有利于较深入地研究某一问题，可以避免空泛议论，可以避免村志、乡志、县志式的调研报告。

　　其次，带着问题调查有利于撰写高质量的调查报告。一是可以围绕该问题进行调研，全面收集与之相关的有价值的资料；二是可以集中精力思考问题，并进行深入分析，以调查资料论证自己的观点。

　　第三，带着理论假设调查有利于检验理论、修正理论或创建新理论。通过调查，可以检验该理论是否科学，是否适合中国社会研究。如发现该理论不符合中国社会时，可以提出修正理论或创立与之完全不同的理论假设。

　　第四，多点调查有利于归纳理论或法则。在当代社会，一点调查已失去优势，一个村落或乡镇的文化现象，往往难以归纳出具有普遍性的规律或法则。而多点调查可以比较差异，归纳规律或法则。根据实践经验，多点调查可以超越狭小的村落社会，使人类学的视野从单个的村庄转向了对更大范围的区域社会的关注，从而提供进行比较研究的可能，也为理论建构和问题探讨提供了更为丰富的资料。

　　（作者系国务院参事室参事、中国社会科学院人类民族学研究所研究员）

(来源:人民政协报)